江轶

3.

江波涛的床头柜放着一幅相框，里边有一张照片，照片上的两个男孩子还不及冲浪板高，穿着卡通的泳裤，在大海前笑得灿烂。

说起来也有十年了，相片上的岁月宛若被真空保存，这么多年了，依旧鲜艳明亮。

十年前的江家父母还没有现在这么忙，有时间就带着江波涛和他出去玩，周泽楷的妈妈有时候也会跟着，就是周爸爸这个妥妥的大忙人，十年前忙，现在也忙。

那个时候好不容易找出一段时间大家都有空了，就约着一起出了国，在夏威夷玩了几天。

两个小男孩精力太旺盛，爸爸们宁可陪着两位女士逛街也不想跟他们在沙滩上疯跑，于是用了最男人的方式决出胜负——锤子剪刀布。周爸爸惜败，争取之下，两位女士还是命令自己的丈夫都跟着俩小屁孩。

所以还是由女人们决定了两位父亲的去向，江爸爸搬了俩小马扎，和周爸爸百无聊赖坐在沙滩上盯着两个小男孩满沙滩浪。

江爸爸在无聊了半个小时之后，终于忍不住冲出去，大喊：“小屁孩们！！！”

两个孩子同时停下手中的活儿，抬头去看这位父亲。

江爸爸举了举手中的相机：“拍照不？”

江波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，一把抓住还没来得及跑的周泽楷的手腕，在相机面前摆了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。

笑容被定格在相机上，定格在他的床头。

江波涛看着相框，突然就想到一件事。

说起来……周妈妈和周爸爸，似乎也没有总是在一起出现。

周家母子俩的聊天没有持续多久，就在江波涛不停地瞥着衣柜，觉得这位坚强的老兄要坚持不住的时候，终于结束了。江波涛走出来的时候看着周泽楷的眼神几乎带着感激，可是周泽楷只是淡漠地扫了他一眼，什么都没说。

江波涛的笑容一滞。

发生什么了？

他们出门吃饭的时候听见两声巨响，分别从周泽楷和江波涛的房里发出来，二位母亲正准备进去一探究竟，被共同的儿子江波涛用甜言蜜语给哄走了。

江波涛锁门的时候，和周泽楷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。

衣柜终于撑不住了，他们终于逃过一劫了。

江波涛听到叹气声，笑着扭头去看周泽楷，却发现对方的脸色不太好。

“怎么了？”他问道，戳了戳周泽楷的眉头，“你估计都没发现你皱眉头了吧。”

周泽楷懵懵地摸了摸，接着又叹了口气：“没事。”

“真的没事？”江波涛表示怀疑。

周泽楷看了看他，欲言又止一阵，道：“回来再说。”

两位妈妈已经在楼底下催了，他们也不好再磨蹭，锁好屋门就飞奔下了楼。

周泽楷肯定是知道了什么，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奇怪；周泽楷脸上藏不住事，周妈妈脸色又没什么不对，江波涛一会看着一会看那，徐佩林还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深沉样子，让他这个不知情者不知道做什么好。

接着他就看见周泽楷站起，给所有人舀了汤，打了饭，最后握着饭勺在那发呆。

“小周。”许榕忍不住了，道，“你自己吃，我们要吃什么自己打。”

周泽楷看了看她，把饭勺放下：“哦。”

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饭前和许榕谈心，太影响食欲了，虽然这事儿越早知道越好，他好歹有个心理准备……

但是……

周泽楷又叹了口气，看着碗里的糖醋肉毫无食欲。

人啊，受到刺激就想着找身边亲近的人最好是喜欢的人安慰一下；周泽楷也想，拉着江波涛跑到没人的地方，用拥抱和亲吻平复心情。

可惜他不能也做不到。

这么一想，周泽楷的心情更糟了。

这顿饭吃得五味杂陈，四个人各有心事，徐佩林和许榕把行李拿着去酒店了，周泽楷进了卫生间，长时间没有水声，也没有动静。江波涛以为他是不小心睡着了，推开洗手间的门一看，周泽楷站在洗手台前，还没等他看清镜子里周泽楷的脸，那人就一低头，打开水龙头，狠狠在脸上泼了几捧水。

江波涛一愣，他多久没见过周泽楷这个模样了？

还没等他反应过来，周泽楷抬起头，眼眶还有点红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：“可以吗？”

“啊？”本着安慰发小的心情，他点了点头。下一秒，周泽楷的双手就从他的脖子两侧带过一阵风。

这个拥抱带有的感情格外的复杂，周泽楷搂着江波涛的脖子，没有收太近也没有离太远，他似乎小心翼翼地，一点都不敢僭越。

江波涛几乎条件反射地就想起来周泽楷昨天做的事情，以及那个光怪陆离的梦，昨日的记忆依旧鲜活，低沉的喘息与那张迷离的脸……他赶紧甩甩头让自己清醒清醒，不然得出糗了。

不可否认，他心里对这个拥抱赋予了许多定义，但每个都是揣测，不敢确定。

是什么样的拥抱呢？朋友与朋友之间的？还是用百分之一百二的心去拥抱喜欢的人？

江波涛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周泽楷与他之间保持的距离，他甚至毫不怀疑，只要他往后半步，周泽楷一定会放开他。

这是划清他们的界线的关键的一步，江波涛往后退的势头顿了顿。

江波涛站在了原地。

周泽楷的身体竟然有一点点的颤抖，江波涛用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顺着：“怎么了？”

周泽楷没答话，下巴靠在他的肩头，轻轻呼吸着。

江波涛只好一下一下地安慰他：“小周啊，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。”

“你看，你不说出来，我也不懂要怎么安慰你……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要知道这件事情……不是不安慰你，就是……你懂得吧我就不解释了，总之，你发小就在你面前呢，别藏着掖着，你这样我看着也担心。”

他明显感觉周泽楷在听到“发小”身子僵了一下。

江波涛的心情更复杂了。

接着，周泽楷略带鼻音的声音发出：“他们在闹。”

“嗯？”江波涛拍拍他的背，“闹什么？”

“离婚。”